作者:陆云帅(壮族)
近几年,与冬至邂逅,是我幸福朝前的一份念想。年末岁尾,每当冬至踏雪而来,我便心波微澜,些许欣喜,更多感慨。
从指尖流过,冬至秉持不爽约不负节气的操守,年复一年,总会在历法规定自己须得登台的那一天现身,完成依例的值守后,便随光阴离去。曾几何时,它来与不来,有或没有,似乎与不事农桑的我无关,何故在我夕阳唱晚的暮年,一如温存的初恋驻入本心,成为我挥之不去的一缕心绪和牵扯?
20世纪60年代初,岁月少有诗意。在一个北风凛冽的冬夜,我撕开母亲的身体,落脚人世。春怕饥荒冬怕冷,过节是少数人的奢侈。那些年,我从懵懂年纪至高中毕业,就没听到家乡人有谁说要过冬至节的。因为穷,父母怕过节,平常不谈节,好多年里,除了春节,我甚至不知道冬至是个节日。至春风来贺时,改革开放了,土地包到户,仓廪充足,牛羊肥壮,天亮光着,人间烟火日盛。花开的时节,我却凡人心甚,那些年,忙于今天不值一提的繁冗杂事。当了岁月的奴,我便少了平常心,懒得去理会包括冬至在内这节那节的到来。
倏忽老去,钟摆似乎慢了,时间被拉得好长好长。煮茶听雨,过去视为重要的,云淡风轻,不是事了,而被冷落过的那些,似乎也不再是一文不值。一有闲暇,我便盯着挂历,想这节那节,更想那恍然入我梦来的冬至。
盼待中,今年的冬至终于如约而至。早早便有朋友发来祝福的短信,要在以前,我会感到不解,有什么可祝福的?然而于今感觉却真不同,旅居外地好长时间了,君住长江头,我住长江尾,天寒地冻中,叮咚一声,见信如见朋友面,暖意洋溢,心中如抚着春风般的熨帖,由此不免感激起冬至来。
其实,过往被我不待见的冬至,是大有来头的,兼具自然与人文两大内涵,是二十四节气中一个重要的节气,在祖国北方素有“冬至大如年”之说。底蕴深厚,源远流长的冬至,在那么长时间里被我冷待和忽视,自己真是薄幸了!这几年冬至到了,我会扫净居室,招来亲友欢聚祝福,这个习惯也感染了家人,尤其是我妻子,她对冬至的重视比我是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妻子这几年每到冬至,就忙着买面皮,剁肉馅,张罗着包饺子。我却不以为然,南方人过节,杀只土鸡,置上两三斤生态猪肉,烹上一尾鱼鲜,再炖锅叉骨,一大家人围上火锅,热热闹闹,撮上一顿就好,何必那么费事?但妻子就是不同意。“冬至到,家家户户吃水饺……”听妻子念叨着不知她从何处搜来的谚语,我想起了小时候的日子。老家居于桂西北大山里,除了玉米,到了20世纪80年代才见市场上有面粉面条之类的东西。不说是我,那时的家乡人谁见过饺子?是否听过都还存疑,绝对是谈不上吃过的。顺着妻子的高兴劲儿,冬至里吃饺子,我当然也乐而为之。每当要吃饺子,我也说开谚语:“饺子就酒,越喝越有!”喝酒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。这时喝酒就成了文化,喝得有理,喝得硬气。
说到喝酒,特别是这大冬天,居于暖室,温半壶家酿,小心地倒入小泥盅,抿一口,滚烫入怀,酣然忘情,甚是惬意。这时白居易“绿蚁新醅酒,红泥小火炉,晚来天欲雪,能饮一杯无”的诗句跃然心间,如果再添几个文友,煮酒论古今,那就更有味道了。
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来,圆鼓鼓得顶满了气儿。妻子看我早就抿上了小酒,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。这样子,于物质层面我在“嘴”上先恋上了冬至。加上年岁大了,愈觉锻炼至关重要,日必行走,久而久之,在“脚”上也恋上了这个日子。
我喜欢走路健身,大冷的天也不会闲着。从夏至开始,白天越来越短,黑夜越来越长,入了冬,太阳越发起得晚,有时七点多才见到。我一般六点前就已经走在路上,这时除了稀落的路灯亮着,远处还是黑黝黝的,此时此刻,对于光明,我便会生出不一样的认知:向着光,感怀的东西触手可及。心生了永远向光而行的心志和向往。
到了冬至,日夜时长开始有了变化。冬至这天,太阳直射地面的位置达到地球最南端后,就开始慢慢往回走。诗曰“西北风袭百草衰,几番寒起一阳来。白天最是时光短,却见金梅竞艳开”。冬至日后,白天逐日变长,天亮早了,早点见到亮光,见到窗外新一天的变化和风景,如此说来,谁又不喜欢冬至的到来?
喜欢素洁的雪,或许又是我恋上冬至的又一诱因。冬至到了,不久之后或许便会下雪,银装素裹,一地雪衣不仅仅是我的憧憬,也是大地的梦境。雪不仅像诗,更像一支冷峻的画笔,能抹去一切肮脏和繁琐,抹去喧嚣和暴戾,让世界变得清丽明朗、洁净动人。
素洁的世界美得让人沉醉。我喜欢走在雪地上听着嘎吱嘎吱的声音,像一首歌;喜欢雪后清新凛冽的空气,沁人心脾,像一杯清酒;喜欢雪的气势如虹,把大地装扮得辽远苍茫,像一幅巨画。漫天飞舞的雪,不仅给人带来美妙无比的情趣,更让人看到了她摧枯拉朽的磅磗气概和烂漫景色。
至此,冬至有足够的理由让我心生感动,恋上它,是如花岁月赐的缘,也是品过人生百味后加持于心的别样情怀。
编辑 丁春霞
校对 黄少华
责编 杨波
审核 郭燕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