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家阳台围墙边有棵泡桐树,清明时节正逢花期,满树紫白色的繁花,像成串的小铃铛,饱满芳香随风飘摇,味道颇似栀子花。
“又到清明了,多香啊!”父亲由衷的感叹犹在耳畔。如今,茂盛的泡桐树已长到五层楼高,我却再也见不到父亲健朗的身影。
泡桐树是邻居李伯早年种下的,因为围墙下有水沟和菜畦,养分充足,树头长势颇旺。李伯还顺带种了葡萄,从墙根斜拉几根长长的铁线到楼上阳台,葡萄藤顺势攀延,枝叶密匝,为阳台织就一片绿网。葡萄熟时,看我眼馋,李伯便热情地招呼我过去剪果子——那是本地的土葡萄,个头小却翡翠玻珠般圆溜匀整,鲜甜滋润。
今年清明我回老家,发现李伯家已重新粉刷,连大门都涂了新色。李伯的儿子告诉我,老人过世后子女们都无意卖房,一直出租,灶台还保持原来的柴火灶。现在几个子女都在外地,大家商量着想装修好老房再租出去。李伯的妻子仍健在,她悄悄向我母亲抱怨:跟子女住一起不太自在,想从城市搬回来住。我满心疑惑,李伯的子女事业有成,分别在深圳、桂林、柳州工作,都是大家眼中的好地方,有什么不好住呢?母亲轻轻“哼”了一声,说“我们也习惯住老屋的嘛”。
祭祀次日,我和妹妹准备返程,临走前和母亲一起逛小镇菜市。从老屋到县城露天菜市,步行不到十分钟距离。刚收割的莴笋带着尾泥,肥硕青绿,菜农热情地吆喝:“多要可以八角钱一斤。”“我架起锅头再来买菜都来得及,多新鲜啊。”母亲边挑边嘀咕,说城市里菜价高,想去实惠的市场,比如南宁的淡村菜市、海吉星批发市场又太远。她有个好友跟随儿子在南宁住了八年,帮带孙女,都是周末开车去批发市场采购,鸡杀好每次买七八只,鸡蛋一买就买五六托,水果成箱搬,最终还是在去年独自回到小镇生活,“她说要像风一样自由自在”。
母亲有几个独居的好友,都不习惯到城市与儿女长住。一个离老家车程两小时的阿姨,为了帮女儿带二娃,每次回来小聚只能周末“告假”。做饭、买菜、接送娃,像滚筒洗衣机日日循环,很羡慕老家的好友能经常去摘野菜、拾野果。这不,春天果园里的蒲公英(野菜类)、菜地上的芥菜心,都是一茬茬满兜地收获。到了秋冬,邀伴去剪辣椒、挖红薯、摘橙子,哪样都是纯纯的土货。
“外面的邻居客气归客气,但不进屋的。”路上,我们遇到一个女儿在新加坡的阿姨,也是母亲的好友,闲聊中她说去了十几次新加坡,最终还是选择回来,每天出门和邻里乡亲熟络地打招呼,唠家长里短,舒舒坦坦。
父亲母亲也曾跟我在南宁小住过一段时间。记得父亲初来乍到时,兴奋不已,自己做木工用装修余料为我做了一张矮桌。可等去看青秀山的兰园、那考河的美人蕉、动物园的长颈鹿热乎劲儿一过,二老还是飕飕地返回了人情味浓的故乡。人家打趣问他们又去哪儿了,二老哈哈一笑:去旅游回来咯。
在小镇上转了一圈回来,我在屋里收拾东西,突然想起父亲留下的一箱旧书还在床底。父亲的遗物基本是我整理的,但偏偏留了这个箱子没有打开。可我不想在此时再惹母亲伤心,决定姑且放着。也许,父亲在箱子里还给我们留有故事和惊喜。
清明在你心里是什么意义?找太公分猪肉还是家族大团聚?于我是不敢轻易触碰的愁肠和闹钟般涌来的忧思。今年,我又一次在故乡的墓地前,任思绪在风中翻飞。乡野的青松苍劲高大,柚子花洁白芬芳,但还是数门前泡桐花的香味恬淡幽长。(石慧琼)
编辑 丁春霞
校对 黄少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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审核 胡志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