微号有特色

南国早报

ngzbnews

南国微生活

nanguowei

南国小记者

ngxiaojizhe

车广西

ngzbqczk

背上丨早报天天见·周一南风副刊

来源:南国早报客户端 发布时间:

我的老家在一个偏僻的小县城,百年来,沉默是这里的主调。

应该说我是幸运的,在我出生后,父亲到城里工作,我们举家搬迁,我的视野远远超出村里大部分的同龄人。但我也是不幸的,小时候体质弱,常辗转于各个医院。大冷天,我被父母套上厚厚的衣物,夹在他们中间,闻着父亲身上淡淡的烟味,坐在父亲开的摩托车上,穿梭于来往的车流之中。

在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白色病房中,我百无聊赖地盯着点滴,父亲守着我。

当我把家附近医院的名字记得七七八八时,父亲转变思路——带我出去跑步锻炼,希望强健我的体魄。天刚亮,小区居民尚在睡梦中,我便被父亲从被窝中拉出,进行晨练。清晨的街道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梦境之中,静静等待着霞光的流露,朦胧的月牙倚着天际,隐隐约约似梦似醒,只有两个芝麻般的人物在河堤上跑来跑去——那便是我和父亲,他在前,我在后。

记忆中,父亲总是穿一身厚厚的棉衣,他又长得高,一眼望去就像一棵高大粗壮的树。他总是立得挺拔,不曾弯下腰。他的手,粗糙得像树皮,左一条右一条的痕迹是独属于他的年轮。

晨练时,每当我支撑不住,父亲就会向我伸出他那双粗糙而又温暖的大手,拉住我的小手一步一步地向前迈去。我的小手受不了这大手的摩擦,使劲地想要甩开。父亲看懂了我的心思,笑了笑,假意让我得逞。

趁我陶醉于自己的胜利时,他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,双手迅速伸至我的腋下,轻轻地抓起我,往背上一放,“哟呼,扛猪崽咯!”伴随着我的惊叫,是父亲畅快的笑声。“老爸!”气恼的声音,唤醒了清晨静谧的画卷。远处,旭阳缓缓东升。

一段时间后,我的身体逐渐强健起来。最令父亲惊喜的,则是我考上了大学。父亲感到很骄傲,恨不得让每个人都知道。

大一放寒假,我回家。刚到家,却被母亲“赶”出来——似是嫌弃我在厨房里碍手碍脚。于是,我和父亲又踏上了那条过去锻炼时常走的老路。

老路这么多年来未曾修缮,长满了无名的野草。道路崎岖不平,几辆破旧的自行车倒在路旁,显得尤为荒芜。

我走在前,父亲走在后。他走得很慢,我放慢了脚步。父亲原先挺拔的背似乎弯了,像受到过多积压的横梁;原先粗糙的皮肤变得更加深刻,年轮化作沟壑。他偶尔抬起头,久久凝望某处,欲言又止。

“哎哎哎!”父亲惊呼出声,突然跌倒了。我连忙赶过去——一块凸出的路面崴了他的脚。“没事,我能行……”他挣扎了几下,想站起来,却失败了。我扶着他,可他仍站不稳。我走到父亲身前,背向他半蹲下去,对他说:“老爸,我来背你吧。”

父亲本想推脱,可他终究拗不过我。他沉默地趴上我的背。背起他时,我第一感觉是——轻,父亲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轻了?印象中,他总是像山一样厚重,可现在我感觉自己好像是在背一捆枯木,没什么重量。

的确,父亲瘦了,我几乎可以摸到他的骨头,那坚硬又年迈的骨头。闻着父亲身上淡淡的烟味,我才意识到,我已不再稚嫩,父亲也老了。

天渐渐灰黑下来。我背着父亲走在回家的路上,我们都沉默着,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父亲好像也不知道从何说起。我心中的父亲是那般健壮,像大树一般庇佑着我。可现实是,他老了,粗壮的枝丫开始出现枯叶了。我不愿接受这事实,我仍希望自己能像一棵树苗一样倚靠着他。

可他确实是老了。

我开始懊悔,为什么要喊他“老爸”?为什么有一次帮他拔白发时,却要捉弄般地拔起他的黑发?为什么要让他负担起那么多的重担?我所做的一切,都使他变得愈发苍老,我想对他说些什么,然而无从言起……

家逐渐近了,我看见门口温暖的灯光。此时,背上的父亲突然说:“放我下来,剩下的路我自己来走。”

我半蹲下去,缓缓地将父亲放下。父亲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,一瘸一拐地向门口走去。我走在后,他走在前,就像过去,但又有所不同。

忽然,我喃喃说:“爸……”

“怎么了?”他回头望向我,看不出什么表情。

“我长大了。”我说。

他好像没听明白,但又好像听懂了,露出他那宽容的微笑:“好啊,那进去吃饭吧!”

天全黑了。冷冽的风呼啸着,但它在袭击院前一棵瘦弱的老树时,老树却纹丝不动。(莫其璟)

编辑 陈诗圆

校对 麦雪莉

责编 唐海波

审核 胡志伟